開漳聖王在台灣

從固始到台灣，開漳聖王信仰在台灣

壹、概說

自古以來，臺灣是一個受到多元文化刺激、交流與揉合的地方，在為人所熟知的僅數百年歷史中，已累積了很豐富的人文精神，除了荷蘭、西班牙、日本文化，中國文化更是深刻影響了近代以來的臺灣文化內涵。自明鄭時期開始，閩粵一帶的移墾人潮，自東南沿海，分批、有規模的組織來台，他們帶來原鄉的生活方式與精神文化，經過數百年的累積傳承，如今已是臺灣不可或缺的寶貴經驗與特質。因此，透過移民行為，臺灣濃縮了各地的文化特質，並且以其獨有的形式保存下來，許多在發源地已消失、變形的文化精神，在臺灣反而擁有另一片天空，成為我們觀察過去的重要媒介。

以東南沿海為主的移民來源，使得閩南、客家成為臺灣最主要的兩大族群，閩粵原鄉的最大共同點，就是多山的農耕社會，地形的阻隔，導致人們無法預測外界動態，因此，長久以來的山賊、亂民，以及沿海海盜、倭寇不時侵襲，對地方居民帶來極大威脅，無論對政府的統治或地方發展，都是很大的阻礙；除此之外，氣候與可耕地面積，都受到地形阻隔，對早期農業社會來說，農作的收成需要看上天吃飯，對於「風調雨順」的祈求，成為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。

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，即使面對政府的「渡台禁令」與險惡的「黑水溝」，閩粵居民寧可冒著渡海的危險，渡海來台。在離鄉的過程中，內心有許多拉扯與矛盾，對家鄉的不舍，未來的茫然，未知的危險路程……，他們只能攜帶一尊家鄉的神像，以求平安與慰藉。

閩南移民帶來原鄉信仰

大批有組織的移民進入臺灣後，漢人社會的特質也隨之明顯，各行各業的分工漸趨複雜，崇拜的偶像也較多元，尤其儒化的思想，文昌帝君的崇拜漸漸的普遍起來，家族、氏族的龐大，以及城鎮的發展，城隍廟、家祠、社稷壇都大量出現。就如前面所提，中國東南各地的移民各自都攜帶原鄉的信仰與神像湧入臺灣，開漳聖王、媽祖、三山國王、廣澤尊王、靈安尊王、清水祖師等神祇，也都在臺灣出現，並隨時間與人群的擴張，為臺灣宗教信仰注入重要的養分。

其實，這種以開墾為重心發展而成的信仰，早在唐宋時期就已出現，中國歷史上出現過幾次大規模的移民，過程中都帶著強烈的移墾特色，但如今，我們僅知道閩粵移民來台的 事實，以及廣大的海外移民，卻忽略了更早期，已有數批自中原南下的人群，他們帶著北方的生活習慣、農耕技術與牲畜，南下至東南的丘陵山地。在長久的移民歷史中，最具代表性的人物，可說是開漳聖王陳元光，他與他的家族，帶著部隊至閩粵平亂、移墾，在這過程中也同時落地生根，於南方繁衍。這與中國東南沿海移民的向外擴展，可說是一脈相承的文化脈絡，因此，本文試圖藉由開漳聖王的事蹟為切入點，探討由中原到東南沿海，再到臺灣，以至於海外華人的，具有移民特色的宗教信仰。

貳、開漳聖王與河洛文化的軌跡

開漳聖王的信仰，具有鮮明的閩南農耕社會特色，風調雨順成為險惡環境的最大期盼，溫和的氣候，人們才能有效利用有限的耕地。到臺灣後，此習俗仍未改變，人們依舊期待神明能保佑生活一切順利，農作豐收。

    臺灣的開漳聖王廟，發展十分蓬勃，可說是主流的民間信仰神祇之一，全台供奉開漳聖王的廟宇達三百六十多間，其中有八十六間主祀開漳聖王，廟宇遍佈全台各地，主要分佈西部平原與北部丘陵，其中，以宜蘭所占數量最多，多達有二十二間，占了全台的四分之一。廟宇的分佈現象，與當時漳州人來台的分佈情形相呼應，因泉州人較早移民，導致漳州人來台時，只能以平原邊緣，或者丘陵地區為聚居地，而他們隨身所攜帶的聖王像，自然跟著居所供奉，以早晚祈求，保障生活與平安。

提到開漳聖王，我們首先想到的都是漳州人的遷移歷史，因此多著重於族群移動以及分類械鬥、漳台兩地的情感連結，卻忽略了更早的「固始---漳州」歷史。這不僅僅是宗教信仰，更是廣大華人社會的歷史，若要確實理解文化脈絡與宗教內涵，必須連結「固始---漳州」與「漳州---臺灣」兩條路徑，然而，當今兩岸對文化的各自表述，不僅使歷史停留在晚近的思考，更是忽略了長久的文化連結。

開漳聖王與河洛文化

本文試圖點出當今開漳聖王信仰在移民史上的斷層，並借此將此斷線做適度連結，開漳聖王可說是河洛文化的縮影，從河南固始到東南沿海的漳州，再由漳州向外放射至臺灣，以及廣大的海外華人社區，透過開漳聖王，我們將更加瞭解華人社會中重要的「河洛文化」，是如何建立與傳播的。

     河洛文化，通常表示以黃河、洛水一帶為中心發源的文化特色，其中包含儒、釋、道教等價值觀，其核心地即為河南光州固始，可說是中華文化的正統，開漳聖王陳元光即出身於此地。當今我們所熟知的閩南特色，有絕大部份源自於河洛，透過時間的歷練，揉合當地特色而成。我們知道，人的參與是文化融合最主要的力量，中國幾次南遷的移民史中，以陳元光所處的唐代最具規模，他帶領大批軍民南下的過程，就是促成文化融合與散播的重要力量。透過陳元光的剿匪、平亂，以及後續的開墾建設，讓閩粵地區一步一步蛻變為新的樣貌，也就是南移的河洛文化與閩南文化，透過明清以來的海外移民，這些特質進一步傳至臺灣、東南亞。近代以來，河洛文化在海外得到保存，甚至進而創新。如今，我們可以透過臺灣，反溯河洛文化的脈絡與源頭，透過臺灣蓬勃的宗教信仰，尋找中國移民史的軌跡。

參、開漳聖王的生平與具體貢獻

一、陳元光的生平

     陳元光，字廷炬，號龍湖。唐時光州（今河南省）固始人。生於唐高宗顯慶二年（西元657年），歲次丁巳，生於二月十五日子時，卒于唐睿宗二年（西元711年）十一月初五日，享年五十五歲。為當時重要的「平蠻將領」，在當今粵東、閩西南地方是赫赫有名的人物，唐高宗總章二年（西元669年），隨著其父親陳政進入嶺南，鎮壓地方蠻獠，以削減東南地區人們對朝廷的威脅。

陳元光父祖要平蠻 更要開發

     由其祖先陳謨開始，已開始為唐朝廷鎮壓地方佘族。而他的父親陳政，則於廣州揚威府帶兵，當時閩粵地區動亂嚴重，久居的佘族與到當地開墾的漢人發生衝突，加上沿海海盜常上岸侵擾，朝廷不僅需要強備的軍隊，還需有地方影響力的人，有能力帶領軍隊，陳政可說是當時的不二人選，朝廷便派他率領三千多名士兵，前進至閩粵地區平亂、「平蠻」，其目的不僅鎮壓亂民，還要開化當地，讓地方的人完全順服朝廷的統治，陳政的軍隊可說責任重大。因此也傳說，此部隊軍紀嚴明，並沿路開路造橋，將荒蠻之地進行初步的開墾，因此十分受到民眾的歡迎與愛戴。

     不過幾年，陳政過世，陳元光承襲父風，接下重任，繼續平定後續的亂事，將掠奪地方、到處肆虐的賊寇徹底剷除，為當地帶來安穩的生活，受到百姓的愛戴，也因此受到朝廷重用，封他為鷹揚衛將軍、懷化大將軍，自此鎮守綏安（今福建省漳浦縣一帶）。隨後，高宗永隆二年（西元681年），仍有盜賊侵擾南海一帶，使當今廣東地區不得安寧，陳元光進入潮洲，剿平亂賊，終使嶺南一帶的治安稍微安定，人心不再惶恐。回到漳浦，朝廷又賜正議大夫嶺南行軍總管。

陳元光戰死沙場

     隨後數十年，陳元光一直與當地賊寇拉鋸、對峙，維持表面的和平態勢，但在睿宗二年（西元711年），雷萬興與苗自成之子，養精蓄銳後捲土重來，不僅聯合更多地方勢力，且沿路逼近嶽山一帶，陳元光兵力不足、準備不及，只能披掛應戰，雙方兵力懸殊，一陣混戰後，被一名叫藍奉高的盜賊刺傷，卒於撤退的途中。

     陳元光的故事與傳說，民間流傳著許多版本，本文所敘述內容，參考大多故事的共同內容，希望能闡述較中立，受較多人接受的史實，由他的生平具體貢獻為本，才能瞭解他如何成為後人所虔信的神祇。

二、陳元光在閩粵推動之政策與制度

    首先，在人力與生產的結合部分，陳元光以耕戰結合的方式，招撫人民，聚集人群，以區域的方式屯墾，透過結合軍力與農力，所有屯兵的據點，都因為此政策，而由荒地轉變為良田。配合人力利用，興修水力，扶植產業，並促進了經濟發展。在柳營江開創「圍海造田」的技術，灌溉水源增加的情況下，漳州各地開始出現此類的水利田；並在漳江上游處，築堰、開渠，隨著山坡開鑿水道，引水灌溉大片農田。這些措施為漳州的農業帶入新的里程碑，生產方式因為有「水」而變革，從狩獵、刀耕、火種轉為更有效率的農田種植。

     與水利設施相搭配的，是屯田政策，士兵在平時可種田耕作，除了有效利用人力，更可讓兵士養家糊口，以穩定軍心，增加當地農業生產力。在廣大無人開墾的漳州地，則交予士兵開墾，無主地、荒地亦分配給當地人使用，儘量讓所有人可安家樂業，不僅有效利用土地，生產力也大大提升，無業之人有田可耕，人心更能安定而不會浮躁聚集，造成社會問題，此法可說是一舉數得，甚至有別處的窮人遷至漳州，以尋求更好的生活，人民對陳元光也更加愛戴。

墾荒後進行農牧技術的更新

     有了田地、水利、人力，進一步就是技術的更新，陳元光治理漳州時，引進中原的耕作技術，像是稻子的輪作與休耕，以及麥子、藺草等新作物的種植，之前只能透過採集而得到的荔枝、龍眼、芭蕉和柑橘等水果，已經可以定量生產；種植花卉、棉花加工、種蔗以製糖。還有養蜂釀蜜等技術，在當時的史料與詩文創作中屢見不鮮，可見唐代的漳州，已有足夠能力生產定量的經濟作物；而像是燒陶、曬鹽、造船、製茶等手工業，也越來越普遍，甚至出現了外商來此，由此可知，無論在內部，或者對外的商業行為，漳州已漸漸的活絡起來。

三、以陳元光為代表的文化體系與族群融合

    至於文化的影響力，陳元光的軍隊在討剿土匪的同時，亦開山、造橋、鋪路，並以利誘吸引當地住民，像是提供農業、商業與手工業的機會，以軟性的方式，招徠人群的認同與歸化，減少家破人亡的發生。並進一步改善漢佘之間的關係，透過通婚的方式，鼓勵跟隨屯墾的五十八姓軍人，加上之後不斷加入的，總共有八十七姓，他們都與當地人組成家庭，以創造固定的官民互動橋樑，讓兵源、人口都有固定來源與成長，此條件終於造就「漳州府」的建立，在他死後也才有「開漳聖王」名號的出現。

     在以上各個具體建設之外，還有一個可供研究、想像的議題，即牲畜的豢養，跟隨陳元光南下的八十七姓，帶著他們的牲畜，如：豬、雞等等，中原固始的黑毛豬與固始雞（當地又稱笨雞），即有可能隨著部隊到南方，而明末之後移民到臺灣的人們，則再帶入以上兩種動物，如今，臺灣同樣擁有黑毛豬，而所謂的「放山雞」則很可能就是千年前南移的固始雞品種。

傳承文化 改善閩粵的生活方式

     綜述以上各項，開漳聖王並不僅僅是民眾崇拜的英雄，而是改善鄉里，復蘇地方的重要推手，以文化層面來看，他是中原河洛文化成為主流的推手，但同時也納入了地方的傳統習俗；在文明的程度上，透過創新與效率建設，提升了閩粵地區的生活方式，而這些特色，在三四百年前，跟隨另一波大移民，來到臺灣。

     臺灣在文化上的吸收力，加上含蓄的揉合、改變過程，成為當代的華人社會中，保存河洛文化最完整的地方，因為地理位置，臺灣接受異文化影響的程度很高，呈現相容並蓄的特質，所有文化都能在此找到延續，而河洛文化透過閩粵地區的帶入，大量的移民人口及其後代，幾乎占了大半部份的當代臺灣人口，龐大人群背後的文化價值，便也跟著流傳下來。加上臺灣多變的特質，比起閩粵，除了延續文化，更能加以創新，進而轉變為與當代接軌的價值觀，即便是宗教信仰，除了保有當初供奉神祇的初衷，廟宇與相關產業的經營，也更加多元化。因此，臺灣可以說是河洛文化的縮影，以臺灣為對象，進而瞭解閩南與河洛文化，實為最適當的方式。

肆、開漳聖王在臺灣

一、信徒背景的探討

    臺灣地理面積僅僅三萬六千平方公里，卻有十分繁盛的多元宗教信仰，而供奉開漳聖王的廟宇多達三百多間，為何會有這麼大的信眾群？原本僅僅是地方的守護神，逐漸成為移民的心靈依託，兩百多年後竟然成為臺灣不可忽視的宗教神明。

     起初，開漳聖王是帶有強烈地域性的信仰，臺灣來自閩、粵兩地的人數，由清代開始大量增加，遠遠多於其他省份，其中，又以來自漳、泉兩地，以及客家三個族群最多，隨著生活趨於穩定，加上人口逐漸增加，一代傳一代的宗教傳統自然得以延續，尤其對於同鄉、同族聚居的他們來說，聚落旁供奉聖王的小廟，還是聯繫整個群體的紐帶，凝聚鄉人的情感。

開漳聖王也是陳氏的祖先信仰

另外，開漳聖王本姓陳，亦源於河南固始，在某種層面，也成為陳姓的信仰祖先，陳姓為臺灣第一大姓，對於漢人追本溯源的傳統來說，開漳聖王自然成為臺灣陳家人的信仰依歸。以上兩者，漳州人以及陳姓人，皆為臺灣的龐大群體，開漳聖王的信仰，亦是臺灣宗教中，不可忽略的一環。

     宗教的起始，是人面對未知不可解的情況時，希望尋求一份安全感，這份安全感擁有無可比擬的強大力量，保護人在茫然不知所措之時，有個溫暖的支柱，並進一步得到心靈的慰藉。然而，人與宗教最微妙的關係並不僅於此，一個宗教，或者信仰能夠不斷擴張的要素在於，人在克服最基本的生存問題後，緊接而來的，許許多多的，生活上的疑難雜症與祈願。因此，我們可以說，人與宗教之間，有種難以形容的互惠依存關係，當宗教能夠滿足信徒的期望，並且為他們指引明確的途徑，讓他們在其中感受到安慰，對自己、人生與未來有希望，這個信仰或宗教，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信仰者。

     開漳聖王即是一例，雖然在民間信仰中，祂僅是眾多神祇之一，但地域性，姓氏的優勢，加上民間對其「有求必應」的描述、祂擁有為數龐大的信徒，以及終身信奉、為祂服務的人。民間流傳著許多開漳聖王的神蹟，最常見的就是有求必應，其他像是保平安、治病、解惑、因果開示、添丁、看風水、考試、生意經營……等等，幾乎無所不包。

     透過開漳聖王廟聯誼會，筆者詢問到幾間以開漳聖王為主神供奉的廟宇，這些廟宇皆是歷史悠久，長達兩百年以上的廟宇，不僅香火鼎盛、信徒眾多，許多活動還是由信徒自發安排舉辦，而各宮廟的負責人，幾乎都親身受到開漳聖王的福澤，為了回報，進一步參與信仰組織與宮廟工作，為更廣大的民眾服務。

二、在台開漳聖王廟之建置與特色

（一）福興宮‧雲林斗六

     最早的雲林斗六的福興宮建於清代，日治時期，為因應政府蓋學校，原本福興宮的土地被徵收，因此便另從郊外買一甲地，重新建造一間較大，規模較雄偉的福興宮。

     每年開漳聖王誕辰，福興宮於二月十五、十六、十七日，連續三天舉辦盛大的活動，其中尤其以爐主擲筊的祈求活動，最為特別。地方會透過詢問神明，以擲筊的方式，決定次年主辦祭典或拜拜的家族，此處的開漳聖王廟亦是如此，因此，對地方信仰來說，爐主代表著重大的責任以及光榮，他們是透過神明的篩選而成，所以主辦的家族都會竭盡所能，將活動辦得有聲有色，以爭取下一次的爐主，這不僅表示對開漳聖王的景仰，更會為家族的形象加分；除此之外，地方也認為，爐主象徵整個家族的氣勢，在那一年會十分熱鬧，無論家人的平安、運氣，甚至家中會有新生命，因此，只要家中有人懷孕，同年爐主只要向開漳聖王擲筊，如果是聖筊，生下的孩子必定是男孩。

     不僅如此，據福興宮宮主余秋淵先生說，這裡的開漳聖王能夠為人看因果輪迴，許多人詢問前世的身分與記憶，開漳聖王都能明示具體的人名、生活地區，甚至是其家人，許多人透過開漳聖王的指示，回頭查證自己過去的身分，甚至都還找得到資料，還有人能查到過去家人的姓名，並且找到其人。

（二）陳府將軍廟‧南投草屯

     早在兩百多年前，由福建漳州移民來的先民，帶著小尊的神像，於南投草屯（南埔）供奉，因十分靈驗，信徒增加，廟宇便逐漸擴增，並且另刻了一尊較大的開漳聖王像，如今，從草屯進入埔里的路上，矗立著一間雄偉的廟宇，即為陳府將軍廟。

     聖王誕辰的二月十五、十六日，廟中會舉辦歌唱與表演活動，另外，於農曆元月十五日中元節，更會舉辦盛大的拜拜與相關儀式。最特別的是，陳府將軍廟每天都有布袋戲的表演，只要經過草屯到埔里的台十四線道路，常常可看見廟前方的廣場架著戲台表演布袋戲。

     詢問廟中的李朝華理事長才知道，一年多達六百多場的布袋戲表演，主要不是讓民眾觀看，而是為了酬神，亦即感謝開漳聖王的幫助。若以全年天數除之，每天兩場的酬神已十分可觀，但這六百多場戲，並不包括農曆七月（農曆七月俗稱「鬼月」，向不演戲），因此扣去整整一個月，六百多場戲，幾乎每天多達三至四場，可以說是全天不間斷，而且此活動已持續了長達七、八年。

     陳府將軍廟酬神的性質也十分特別，每場布袋戲，皆由信徒自願認捐而來，而非廟宇主辦或號召，來自全國各地的信眾，向開漳聖王祈求考試、生意、買賣土地，或者許多疑難雜症的消除，當祈願靈驗，信眾詢問該如何回報時，開漳聖王總是一貫以「看布袋戲」回應，這即是廟前布袋戲表演的來由。

    值得我們討論的是，一年多達六百場以上的布袋戲，都是由民眾自發認捐而來，那麼陳府將軍廟的開漳聖王，似乎有其靈驗之處，畢竟，慕名至此參拜開漳聖王的人，由各地聚集於此，人數已相當可觀，加上祈求靈驗的人，透過自發請布袋戲團表演，這又是更進一步的凝聚，更加說明了神祇與信徒之間帶有互惠的依存關係；而僅在一間廟宇之中，這個關係就能如此緊密且從不間斷，可見開漳聖王對於信仰者來說，是很強大的慰藉與依賴。

（三）永鎮廟‧宜蘭壯圍

     宜蘭是臺灣開漳聖王廟最密集的地區，其中，歷史長達兩百六十七年的永鎮廟，可說是地方信仰的中心，為宜蘭最大的開漳聖王廟。關於永鎮廟的興建，也有段耐人尋味的歷史，清乾隆九年，陳鎮民、陳福老等人移民來臺灣時，在宜蘭壯圍的外海一帶擱淺，民眾不得不由此上岸，因為身無分文，加上資源不足，便在當地住下，那時此處還是十分荒涼，他們只能草草的將攜帶而來的聖王像以及香爐，供奉在簡陋搭造的小屋中。

     當時來台的全都是單身男子，他們在此住下後，便與當地的平埔族通婚、組成家庭，於此繁衍後代，生活也逐漸穩定下來，因此，他們曾想過將聖王廟移至頭城一帶供奉，畢竟相對於壯圍，當時頭城較為繁華，但擲筊後，開漳聖王卻不願移至頭城，反而十分堅持留在原處，但長久下來，原本的小廟已不敷使用，加上建築內部已漸腐壞，終於道光十五年改建；後於光緒年間，又有地方仕紳發起募捐，改建為較大的廟宇，直至宣統元年，因信徒日漸增加，人氣聚集，又再次擴建；但今日的永鎮廟，則是一九七九年開工，翌年落成完工，其規模龐大，達一百多坪，即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永鎮廟。

     永鎮廟最初供奉的聖王像，是宜蘭地區最早由漳州帶至臺灣的，因此有許多開漳聖王廟之神像，皆由永鎮廟分靈，可說是臺灣十分重要的開漳聖王信仰中心。如今，最初的正神像，並不長期供奉於廟中，而在臺灣各地「辦事」，意指輪流到各地的廟宇，傾聽各地民眾的祈願，並給予保佑。而現在廟中供奉的，是另雕一座較大的聖王像，讓來自各處的民眾祈求，當然，永鎮廟並不僅僅這兩尊聖王像，廟中收藏了數百尊的神像，這些神像的來由亦十分有趣，每尊都是向聖王許願成功，回來還願的民眾，他們自掏腰包刻的神像，他們將神像回饋給永鎮廟，透過廟宇的加持與保存，以感念開漳聖王的幫助。

     每年開漳聖王誕辰，永鎮廟都舉辦十分盛大的典禮，其中，尤其是「踩火盆」的儀式，永鎮廟年年都堆了全國最高大的木炭堆，並迎接一百多頂開漳聖王的神轎，以聖王操兵的方式踩火盆。當然，整個開漳聖王的壽誕慶典，亦聚集了宜蘭各地的民眾，以及來自全國的信徒，整個永鎮廟周邊，及至整個壯圍地區，都十分熱鬧，可說是當地十分結合傳統文化、觀光、信仰的重要特色。

（四）碧山岩‧臺北內湖

     在漳州先民移民至台，追尋安居樂業的過程中，碧山岩的故事，有十分重要的意涵，此間廟宇不同於其他寺廟，以供奉開漳聖王雕像為源頭，真正將早期居住於臺北的漳州人凝聚起來的，其實是三塊石頭。

    清代台灣民間很大的問題是漳、泉械鬥，同樣也發生在兩百六十多年前的內湖一帶，當時漳州、泉州兩籍的人群勢力有些懸殊，泉州籍的人數較多，漳州人在鬥爭的過程中，一路被逼到內湖碧山山區，漳州先民將當時渡海來台的保身符，紛紛掛至山上的大石頭上，對大石膜拜，期盼情勢能夠有所轉圜。

     據碧山岩的張福田總幹事描述，聽說當時泉州人攻勢強烈，但山上不斷的掉下許多碎石，這讓泉州人不敢再輕舉妄動，深怕山上還有更多埋伏的漳州人，只能撤退，但山上根本沒有漳州人，有的只是掛著護身符的大石頭而已，因此保住這塊地的漳州人，便以為有神力相助，甚至覺得是那塊大石救了他們；某日，這塊大石突然分裂成三塊，中間那塊最大，約三台尺，即六十至七十公分，左右兩塊則較小，因此漳州人便認為，最大的那塊即開漳聖王陳元光，另兩塊則為聖王的副將輔勝將軍李伯瑤，與輔順將軍馬仁。

     經過擲筊等程式，人們確定開漳聖王欲於此建廟，於是立刻搭起了小屋， 主祀這三塊聖王與其副將化身而成的石頭，而後分別於嘉慶年間與日治時期之後陸續擴建，嘉慶年因香客眾多，而於原址擴建正殿，並刻聖王與兩位副將的金身入殿供奉；日治時期更大規模擴建，沿著山地向下增建六層，且因地勢陡峭，雕刻作品搬運不易，因此件件雕刻，皆於廟中完成，精美非常。廟中另有供奉文昌帝君、福德正神、太歲爺等神明。

如今，則分為正殿與原來山上的小廟（亦即「開基祖」）兩殿，分別供奉聖王像，以及聖王化身的石頭。

     碧山岩又稱尖頂開漳聖王廟，每年農曆二月十五，皆舉辦開漳聖王誕辰祝壽活動，特別的是，舉辦形式沿襲早期習俗，即以類似「爐主」的方式，由內湖五個地區負責，分別為：山腳、福興、葫蘆洲、內溝與內湖五區，每年的主辦區亦由「擲筊」詢問聖王而成；早期因為交通不易，需要透過輪流的方式舉辦，如今，雖然行政規劃已不止此五區，但仍以各區之中的村里長帶頭，延續早期的習俗，舉辦布袋戲與各種表演。

     廟方於聖誕也會在大禮堂中舉辦祈福活動，並提供民眾還願、「還面龜」的平臺，提供此平臺的原因是，碧山岩長久以來並無乩童、法師……等等為民眾詢問事情的儀式，所有的溝通與祈願，皆是民眾與聖王之間的交流，因此民眾的祈福面龜，就變得格外重要，那代表了他們與聖王的信用與許諾，這是碧山岩不同於其他開漳聖王宮廟的特色。除了聖誕祝壽，農曆十月一日至七日，碧山岩會舉辦盛大法會，準備平安湯圓與齋飯給民眾啟享用，祈求國泰民安，值得一提的是，法會會場有七百多坪，法會期間人潮來來去去，卻總是塞滿整個會場，可見信徒數量之可觀，也說明了受到碧山岩開漳聖王恩澤的人們有多少。

     以上列舉僅為全台三百多間廟的一小部份，當然還有更多開漳聖王廟值得我們討論。

三、開漳聖王神蹟的具體經驗

     除了各寺廟的簡述，我們仍需要透過一些具體的事件，用以對照開漳聖王廟香火鼎盛的原因，特別是各個宮廟的負責人，為何會以服務開漳聖王，並幫助鄉里為終身職志，簡單來說，他們幾乎都受過開漳聖王的恩澤，使得他們的人生也因此改變。無論我們是否相信宗教的存在，對於信徒來說，開漳聖王的重要性是不容磨滅的，而這些人所凝聚成的信仰，也為臺灣建立了一個極具人文特色的氛圍。

（一）碧山岩‧張福田總幹事

     臺北內湖碧山岩的張總幹事認為，保護他的行車安全與事業，總是有一股力量默默的幫他，過去是公務員，他從來不向神、佛許願、祈求得到什麼，認為默默的耕耘，盡自己的本分，神明總會看到，也會給你相對的鼓勵，因此雖然他信仰開漳聖王，但從未向聖王詢問、許願。但似乎就像他講的，他的工作十分順利，像升遷般的事情，就如順水推舟一樣，一層一層往上走，也因為他不強求，似乎更加廣結善緣。除此之外，在他擔任理事長的這二十年中，他無論行車至何處，幾乎都順利的找得到停車位，雖然我們會說這純粹是運氣或巧合，但他本身認為，聖王默默的讓他行車順利，無論再難停車的鬧區，他一經過，常就有其他車子剛走，或者很巧的空了一個車位，若是偶爾說是巧合還過得去，但他幾乎每次開車，尤其是辦理公事之時，幾乎不需要多花找車位的力氣。

（二）陳府將軍廟‧李朝華理事長

     李朝華理事長描述，在最近的二十五年歲月中，開漳聖王不只一次進入他的夢中為他指點迷津，每次都是在他遇到大問題，無法解決時。那些時候他總會在心中默默詢問開漳聖王，而聖王就好似知道他的問題一樣，在他夢中出現，將他的問題，以及該如何解決，講得十分清楚，然而，雖然這樣的經歷出現過四、五次，但他不曾看過聖王的樣貌，每次在夢中的指示，他都能確信，而醒來後，照著夢中的指示去做，遇到的問題總能順利解決。

（三）永順廟‧戴祈萬會長

     戴祈萬會長的經歷亦很奇特，戴會長從小就住在永鎮廟旁，可以說是廟中的孩子，也因為如此，他認為自己似乎與開漳聖王十分有緣，冥冥之中，也受到保佑。

也是在夢中，他感受到開漳聖王有所指示，但他卻「只知其來，不知其貌」，朦朦朧朧之中，開漳聖王說出他生活中所碰到的困難，並告訴他該如何處理，他按照那個夢中的指示去做，他的問題總會迎刃而解。

     除此之外，戴會長有幾次行車途中，都發生危及生命的車禍，但卻總能平安無事，有一次，他行駛在濱海公路，迎面而來的是一輛要超十輪大貨車的中型巴士，而他的右邊路肩就是電線杆，可說是無處可躲，神奇的是，他的車身卻莫名的從某個縫隙中穿過，不僅躲過了迎面而來的中型巴士，甚至也沒有撞到電線杆，畢竟車寬與路面的寬度是固定的，他到底是怎麼避免可能重大的事故，他也無法解釋，只能說是神明保佑。還有幾次也是車子事故，一次是他的夫人與女兒，一次是其他小孩，都遇到了危險的車禍，但幾乎都毫髮無傷，或者僅僅輕微瘀青，這些事件對戴會長來說，都是開漳聖王的保佑。

     開漳聖王甚至幫助戴會長改善其生活習慣，某日他感應到，似乎聖王有事要找他講，因此他到了永鎮宮的聖王像前誠心詢問指示，同樣的以感應的方式，聖王要他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，且開漳聖王的臉漸漸變成帶著怒氣的黑臉，他一項一項講，神像的面容始終沒有改變，直到他說「是否要戒檳榔？」神面才漸轉為原本的金身面貌，戴會長因而戒除了數十年來吃檳榔的習慣。

無論我們是否相信這樣的人神互動，但透過宗教，信徒常以為媒介，進而成為更好、更健康的人。

（四）永護廟‧李竹村理事長

     李竹村理事長，服務於位於宜蘭的永護廟，過去很長一段時間，他曾為工程師，一九九三至一九九六這幾年間，他遇到一件公路的坍方事故，那是在北宜公路的天祥一帶，當時的工程是開挖邊坡道路，當時只有他與另一位原住民工人，原住民所在的地方突然崩塌，整台怪手都被淹沒，那位原住民也不見蹤影。眾人憂心忡忡的尋找時，李理事長大叫他的名字，沒想到腳下便傳來原住民的聲音，說：「在你腳下啦！」後來才知道，土石崩塌時，他剛好被夾在怪手履帶之間的縫隙，不僅保住一條命，也僅受到輕傷。

     眾人都認為，工程執行過程中有神明保佑，因為每天開工前，他們總會先向開漳聖王請示，拜完之後才進行工程。就連原住民部落中的長老、巫師，都告訴那位原住民，當時是那邊有其他的神明保佑他，才得以逃過一劫。

（五）太平宮‧廖萬益董事長

    在臺北安坑地區的太平宮服務長達三十八年的廖萬益董事，則是經歷有如傳奇故事般的經驗，他說，這個經歷的日期、時間，以及整個過程，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，那是2001年四月十九號，臺灣區開漳聖王聯誼會一同到了大陸，參拜漳浦的開漳聖王祖廟，那天的下午二至三點，有七個單位一同誦念開漳聖王的疏文，突然廖董事就在所有人面前跪下，完全站不起來。據他的描述，當時他仿佛進入另一個時空之中，那是一個戰爭的場面，滿地塵土飛揚，有個帶著赤黑面的人，綁著土黃色的頭巾，騎著一匹棕色的大馬，纏著黑色的腰帶，手拿寶劍，後頭跟著好幾 百人，不斷奔馳。據他描述，這個場景他大概看了十分鐘，而這段時間中，現場所有人都看著他跪在地上，拉也拉不起，仿佛精神到了另一個地方。直到他回過神，描述過程，眾人便推測，那個人即為開漳聖王，廖董事看到的是陳元光帶領軍隊南下平亂時的場景。

     他的經驗不僅只一次，某次到北海岸野柳遊玩的回程時，同樣跪在地上，且自己無法控制的被開漳聖王附身；於太平宮中，也有好幾次同樣的經歷，這幾次都是一群人喝酒時，他嘗到酒是甜的，感覺怪異因而停止，但沒多久後，就同樣以敬禮、下跪的方式，感受到開漳聖王的來臨。

     以上各個宮廟負責人的經歷，有許多不謀而合之處，像是保佑人身安全，以及個人問題的緩解，其中，最不可思議的即為廖萬益董事親身經歷了歷史情境，而且看到了開漳聖王的面貌，我們由第三者的角度來看，可能覺得有些離奇，甚至荒謬，但許多人生經驗是無法複製的，更不會有情境上的巧合，宗教本是「信者恒信」的概念，當開漳聖王信仰，在他們人生中造成影響，或許祂就是真的存在。更不用說全臺灣，以至於全中國，以及海外的華人信徒，此信仰已經代表了某種文化價值，甚至是凝聚整個群體的核心，因此無論是神蹟，或是巧合，我們都應以正面的態度，來看待開漳聖王信仰，並由其中發現更多的文化內涵。

四、《開漳聖王武德真經》與《開漳聖王護國安民武德真經》探討

     開漳聖王的信仰，雖然是民間信仰之一，但其中有許多道教的精神，包含其形成背景，後世對其與其他神明的描繪，以及許多傳統儀式，都與道教有很大的關連，尤其透過擲筊、扶乩等儀式，開漳聖王的信仰價值反而更能推廣，像是《開漳聖王武德真經》以及《開漳聖王護國安民武德真經》即是很具體的例子。兩本真經皆透過乩童降鸞寫成，前者寫於一九五○年（庚寅）農曆九月的臺北士林慎修堂，後者則寫於一九七九（已未）農曆八月，透過兩本真經的內容，我們可以一窺開漳聖王在成神前後的許多細節，生前的做人處事與價值觀，以及成神後對信徒的告誡，甚至兩本真經都提到了他的生平，我們可以根據這些對照已熟知的陳元光歷史。

以下將整理、敘述兩本真經的內容，並且以修身處世、帶兵武功、降鸞書寫的原因三個部份描寫。

（一）經文所述之修身處世道理

     《開漳聖王護國安民武德真經》描述開漳聖王年少時的學習啟蒙，以及家庭環境如何造就他被朝廷冊封的前因：

偏好詞藝。韜略深研。經史廣涉。早接文場戰。曾爭翰苑盟。年十三。領魁鄉薦。京洛起賢聲。

陳元光幼年時，已對詩詞文學、兵書、兵法有極大興趣，並積極修習武功，廣泛及深入的學習下，十三歲就以跳級之資參加鄉試，並赴京趕考，進入翰林院。

     當然，經文內容並不僅敘述他自身的生平，而是以神明的口吻，告誡信徒做人道理以及處世態度：

      ……吾示諸徒。聖人立教。有老有儒。

      儒為立世之本。老為出世之途。立世之基。首保體膚。

      健身妙法。常使心愉。孝悌忠信。處世靈符。

      待人接物。聖哲是模。出世之法。訣在虛無。

      汝身多累。不須急圖。待假時日。我自匡扶。

      吾今授汝。武德正謨。汝當銘記。竭力宏敷。

經文中明確指出，儒學即為做人之本，也是整個社會運作的基石，與人互動皆要以「孝悌忠信」為首要；讓自己身心健康最重要的方法，便是讓心情開闊、不計較，自然能達到健身之效；至於出世的方法，則是建立在立世的基礎上，立世的態度一旦習慣成自然，就應該進一步看破紅塵虛無，決不能妄想一步登天，循序漸進的進入無罣無求的境界，自然能夠得到聖王的開示。

     此本真經有許多闡述做人處世的道理，祂便引了老子之語：「和其光。同其塵。一切污辱垢穢須茹納。」強調寬容大量，與萬物塵俗融合，曖曖內含光，便能看透俗世，甚至與整個世界融為一體；另外，當然更強調了孔子的儒教以及兵法，透過人物經驗相互交替，進而推行「帶兵如做人」的概念，像是：「孔子曰。民無信不立。又曰。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。況乎為將。統領三軍。使下同意。可與之死。可與之生。而不畏危者。豈可無信乎。」「……信失天地無以誓。邦家無以盟。臣僚無以任。民人無以從。三軍無以服。將令無以行。上下無以約。中外無以通。信之用也大矣。」都是敘述由做人到帶兵，都要以信用為重，只有如此，才能真正對得起人們。因此，經文接著引司馬法的兵書道：

司馬法云：凡戰之道。位欲嚴。政欲栗。嚴以律己。儒將之風也。栗以禦下。名將之型也。自古良將。居則有禮。動則有威。進不可當。退不可追。

一樣講述著若為良將，該有怎樣的風範與氣度，既威且嚴，兼具儒者的風骨與武將的威嚴，才可有效帶兵，讓軍隊的組織達到最緊密的狀態。因此，接下來則主要討論開漳聖王如何指示帶兵武功的要訣。

（二）經文所述之帶兵武功倫理

     《開漳聖王武德真經》的開頭，以引太白金星之語，描述開漳聖王的為人，所謂帶兵時「精忠貫日，威震閩方，安民護國；武德堂堂，雄獅統轄，壯志軒昂；興兵破陣，旗鼓相當。」因此閩南一帶的民眾，見到一行軍隊來到，非但不害怕，反而十分欣喜，「大軍所到，民喜若狂，秋毫無犯。造福梓桑，農商工賈。」

長頌甘棠，嚴明賞罰。壯志堅強，記功論過。凜烈秋霜，雄罷引領，萬里裹糧。只知君國，不顧家鄉。披星戴月，辛苦甘嘗。

    開漳聖王對於武功與帶兵的哲學，並不僅僅限於如何打勝仗，有更大的層面在於軍中的紀律與士兵的人格養成，由《開漳聖王武德真經》的內容可知，開漳聖王用兵需恩威並重，威德雙施：

軍中定下七戒，輕者擬杖，重者議斬。一戒貪功誤國，二戒臨陣退縮，三戒不遵命令，四戒姦淫民女，五戒取人財物，六戒濫殺降卒，七戒漏泄軍機。立此七禁，以整軍風。

由此可知，陳元光十分看重士兵的人格養成，這其中包括忠於國家、愛護人民，以及對降者的同理心，這些可說亦是衍申自陳元光本身的處事風格，他由本身出發，以身作則，因此經文也接著提到整個軍隊的風氣：「命令一下，上下效死，莫敢抗違。前方後方，渾成一體。臨敵無一稍懼者論功，則互相警惕，秩序整然。軍能如此，竊以自慰焉。」整個軍隊如同一體，沒有人為了私利而脫離群體，遇到敵人時則會互相鼓勵、警惕，並且為全體付出，這樣的軍隊，讓陳元光自己也十分欣慰。

另於《開漳聖王護國安民武德真經》內容中，亦寫到身為一個武將該有的表現：

忠君愛國。將之本。智決戎機。將之明。

信立三軍。將之緯。仁民愛卒。將之經。

勇不畏危。將之格。嚴若秋霜。將之型。

以上三句話，已從各個層面，巨細靡遺的描述武將應具有的特質，需要果決的在關鍵之際做決定，以取得最佳作戰時機；並且要以信、仁兩個態度，帶領兵隊與愛護人民；最後，更要兼具勇氣與智慧，而非逞匹夫之勇，嚴謹的做事，以作人群的表率。

（三）經文降鸞書寫過程

至於為何這兩本真經會如此有代表性？則是因為兩本皆透過扶乩，乩童之筆寫下的，而寫下的內容，尤其是生平的部份，幾乎與我們熟知的開漳聖王經歷相符合，甚至可以詳細寫下具體時間點，若以單人之力，或許無法如此巨細靡遺。除此之外，兩本真經有大半的篇幅，闡述為人處世與帶領軍隊的道理、方法，似乎是迫切的欲透過乩童這個媒介，把祂的理念告訴世人，《開漳聖王護國安民武德真經》末尾便提到：

開漳聖王武德真經，著於宋宣和三年至今八百餘載，惜乎傳授不得其人，碾轉抄錄而致或散或斷或脫或佚又加無知小子妄加贅文以致，經不成經，文不成文，如此豈能渡化群迷乎。

此段文字十分有趣，首先交代了真經的最初版本，著於宋代，但因為過程中輾轉流傳，且都非傳給適當之人，導致真經內容不是散佚，就是被無知之人扭曲，原本經文的樣貌與精髓早已失去，因此才會透過扶鸞時，從頭講述一遍經文內容，只希望能夠以此真經內容，渡化眾生，讓整個社會不再盲目混亂。

     另外，兩本經文分別提到，「玉帝封我靈霄將。降世宣經大道揚。良峰山上玄光耀、漳浦城中廟貌崇。」、「老君贊固始鐘靈。武曲降生」、「太白金星約：南山古寺，開漳聖王，威靈顯赫，衛宋興唐……英雄本色，生死皆忘。」……等等的句子，表示開漳聖王已經不僅僅是地方與民間信仰，而是與道教神佛系統結合，需要透過不同道教神祇，解釋祂的身分與重要性，而這些詞語亦代表著他已成為道教的眾神之一。

經書涵蓋儒道各家思想

     本章內容涵蓋了臺灣開漳聖王廟的建置、開漳聖王的信徒特質、信徒與開漳聖王的溝通交流，以及兩本《開漳聖王武德真經》的內容，簡單來說，每個部份都緊扣著開漳聖王信仰在臺灣的重要性，而這個重要性，分別是由宗教信仰的共同特質、河洛文化的移轉，與當代社會人際互動、內心安慰……等等幾個部份組成，只要缺少任何一項，開漳聖王的信仰就不會有如今龐大又扎實的普遍流傳。

     對信徒來說，開漳聖王能在他們無助彷徨時，適時給予具體建議，甚至是當頭棒喝，讓他們的生活得以繼續維持，並且能有效維繫傳統家族與群體的連結，因而得以延續許多文化與價值觀的傳承；而信徒自然也會透過人神的媒介，或者內心交流的方式，感謝開漳聖王的開示，這使得信仰得以有良善的迴圈，甚至能推己及人，像是各個宮廟的負責人，便能透過開漳聖王，服務更廣大的人群；這當然也呼應了兩本真經的內容，亦即「渡化群迷」，當然，真經的內容自然讓開漳聖王的傳奇性增添了真實意義，無論是透過乩童之筆寫成的生平，或者內容所提及的道理，都更加確立了數百年來的信徒追隨開漳聖王的原因，尤其經文中舉出的神明、歷史人物、思想與書籍，如：玉皇大帝、太上老君、老莊、孔子、司馬法、詩經、孫子……，在在結合了儒、釋、道、法、兵等等不同思想，等於是彙集了中華文化幾個主軸的思想學說，揉合成最基礎，卻也最能普遍流傳的信仰精神。

伍、開漳聖王信仰體現移民的開拓精神

     由本文章節安排可知，筆者希望建立一個開漳聖王信仰的脈絡與延續過程，從聖王的背景，系起河洛文化的傳播，透過陳元光一路南下，直到信仰傳至臺灣，主要希望透過陳元光的個人生命史，帶入整個歷史文化的脈絡之中；而他所代表的人群，正是以「開拓」、「移民」為特質的一群人，無論是其軍隊，或者之後的信仰者，皆是如此，這些先民，是我們觀察一個文化傳播的最好媒介，特別當這個文化，同時兼具一個大的民族架構之源頭（河洛），以及悠久地方特質（閩粵）兩項內涵，我們便可進一步，以今日之延續眼光，看這兩者匯合的據點---臺灣，如何將之揉合，成為既傳統又創新的文化特質。

     因此，盼透過以上背景知識的提供與建構，進而點出當今兩岸對於文化的認知出入，數十年來，兩岸的關係與互動，主要仍以政治的交集為出發點，甚至一路到終點，若偶有文化層面的接觸，亦是與政治動機與目的脫不了干係，但筆者認為，由真正的文化傳播問題著手，才能真正討論到兩岸問題的核心，畢竟，生活與文化，是人之間的互動，以及一群人如何延續的關鍵，我們必須找到每個人群的根與來龍去脈，並且抽絲剝繭，瞭解大的文化脈絡中，不同地區之間的相同與相異之處，如此才能以同理之心，互相體會內在所乘載的文化深度。若以宗教信仰出發，實為具體不過的切入點，宗教背後包含了太多「人」的因素，包含歷史、文化、族群、家族、生命歷程……，無論是從人群的角度或是個人的角度，都能由宗教中找到蛛絲馬跡，也因此，筆者花了許多篇幅，描述神明與個人之間的溝通互動。

應思考固始在中華文化中的地位

     至於如何透過開漳聖王，瞭解河洛文化精髓？最主要仍需以發源地著手，然而，最詭譎的狀況在於，兩岸近年來所重視的「文化解釋權」，卻很少提及河南，開漳聖王信仰亦為如此，雖然「河洛文化」一詞，與開漳聖王祖籍「河南固始」，已是普遍的認知，但在進入嚴肅討論時，卻常將此地放在一邊，此為非常值得玩味的現象，一個人的進步與騰躍，或著一個文化的轉型、漸臻多元，都取決於其起始點的孕育，因此，筆者希望借此提出更大的問題，即「河南固始在中華文化中所應有的地位」為何？本文僅以開漳聖王為一子題，盼能引出眾人對文化根源的重視，固始之地位，可透過許多面向進行探討，無論是學術上的歷史層面，或者民間文學的傳頌、傳唱脈絡，甚至即由宗教為出發點，探討以固始為中心向外輻射的狀況，無論如何，我們都不能忽略這個文化與信仰的源頭---固始。

     以上，本文便以開漳聖王為紐帶，首先扒梳聖王的歷史背景，由此同時結合「河南─閩粵─臺灣與海外」的移民路徑；其次，以臺灣為重點，描繪開漳聖王信仰在台的發展，其發展包含宮廟的建置、信徒的凝聚、祭拜的儀式與慶典，以及經文的傳抄，這些背後都體現了中國古典藝術、文學與各治學理念的精髓，特別在於經文方面，開漳聖王同時擁有儒、道、佛三教的特質，甚至特別引用各家派經典，強調經世致用、積極入世、恬淡名譽等等遊刃有餘的生活態度，無論其真實性與否，對人的價值觀皆有導正與開導的作用，其背後自然傳達了河洛文化千年來的蛻變與融合。 （徐立真/國立政治大學研究生）